“禀岳父大人,此种能染指的必是有水军之人,有水军者,必临水也。此不外乎青州袁绍,扬州朱俊,幽州公孙瓒。公孙伯圭之辽东,袁本初之东莱虽临沧海,然一则离江东太远,劳师动众,粮草难济,况分兵两处,一旦战事一开,南北已然先被切成两段而不能相顾。能如此容易过来而且可能想过来的,必是扬州朱俊。且跨江而拥千里之地,两地而合,无论敌从何来,皆可攻可守,此诚大利也,朝中重臣,与周家有来往,自是常理。”我信心十足地说。
“银铃,你说呢?”岳父听完我的话,只点点头,不置可否,直接问起银铃来。
“禀父亲,子睿的说法虽是正理,只是有许多细微末节之处有些疏漏,可能会带来些问题。”银铃有些犹豫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和我说,不好意思,老公,只是这次必须得说,那我当然得让她说了,因为我也想知道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有问题:“夫君,这江北之人为什么不能直接来?只因我们这里刚平完乱,一切平静。所以,这里需要有些乱事方有可趁之机。为什么要借用严百虎的弟弟作这首领?因为,如果是严舆起乱,那便是我们以前的平乱尚未完毕,便是我们没做完本该做的事情,我们有平乱不力之嫌。如果是其他人动乱,便是需要我们继续平乱,却没了我们渎职之过,所以需要造成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将乱事完全平定的样子,这欲来之人才好有借口。夫君再想想,为什么会扯进周家的人?我想不清楚,或许是希望我们不敢乱动,因为周家人和上面关碍很大。只是这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个欲来之人还真是朱俊,便有些怪了。除非是朱俊真的犯糊涂了,可他手下策士岂会一起发昏。或者他们认定我们不敢动,此乱如果被他们平了,那很可能就算周昕是安插在严舆旁边等着杀他立功的内应,甚至可能算作一件功绩报上去,故而可以这样。但此乱如果被我们平了,周家难免要被牵连,就算我们放个人情不管他。这周家也肯定要怪朱俊的,无故让他们家进来在这死水之中扯了一杆破帆,自己动也动不了,却白白被人指戳,岂不大谬。且他想想也能明白真要指望我们不动,实在没什么可能;但如果说他是想大赌一次,银铃亦难相信,朱俊也是天下闻名的统兵上将,与皇甫将军都以谨慎稳重见长,他似乎不可能会如此轻率,极有可能是其亲信挑唆,然后私下安排诸般种种,朱俊将军却不明实情才有现在这番情况。夫君需多想想……单说这周昕,我猜八成本是周家念僚友之情派去朱俊手下做官的,然后便没想摊上这番事情……只是如果不是朱俊主谋,那么必然无论这事成与不成……都会让有些人得利。成了,隔着现时百十里江面,来往交通不甚便利,来这里的将官便极有可能是这里的一切的总管,而如果朱俊来了,便很可能把江北交由一人辖制,他便能肆无忌惮地发展自己势力,此人会是谁?如果南下江东之计不成,周家也必是与朱家心生罅隙,上面如果追查,周家也定会把事推给朱俊,以致最终双方反目,朝野内外也会有些不好的风声,朱俊地位亦必然会有倾覆之险。那一州之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能接替他先统辖着军队的恐怕也是那个人。那人会是谁?”
“我想……我知道。”我既心悦诚服,又感到心惊难安地缓缓说道。
事情向着我们必须赶紧出山的方向立刻发展过去,既然朱俊必然讨不了好,我们也不用其实也无法为他考虑太多,那么显然我们必须和唯一可做的便是暂时保管好这江东千里之地。
唯一让我觉得有些麻烦的便是,这千里之上我们能调用的兵力不超过一万人,而我需要相当的兵力打一场万无一失的仗;而且还不能耽误今年的收成,已经五月了,田里的苗已经相当高了,正值这个时候,绝不能把战斗拖到老百姓的田里。另外还有一件不知吉凶好歹的事情就是庐江周家可能最好得去一趟。
临走之前,岳父叫下了我一个人到他的屋去一趟,所以在门口时看到寨口银铃似乎在寻我的背影,我也没有叫她。可当我到屋内坐下,就是我刚坐下那时节,岳父却转身离开进了里屋。
片刻后他从里面出来,手中捧着一个蓝色的布包。那日雾散后的阳光很好,他从里屋出来时,窗口洒进的阳光正好照到那个布包上。那布包定是收藏久了,上面满是灰尘,随着他手郑重地把蓝布包揭开,只见日光射处,无数微尘在空中飞荡,我忽然感觉一种和自己有着特殊联系的东西将被打开。随着蓝色的包袱皮慢慢抖开,心中自有一种混沌、芜乱难平的悸动。而看着他的手指不时翻动,我甚而感觉那仿佛是要从襁褓里即将抱出还是婴儿的我。伴着微风,尘土难歇,便如我此刻的心,一样在这片尘土中飞扬,没有目的,没有方向。
除去外面的那一层,里面还有几层各色的土布,我想那是父亲母亲留给我的东西,他们留给我的时候定是非常激动和感伤。布一层层打开,我的心也悬得越来越高,整个人也慢慢坐了起来(想想古人是席地而坐,便知道这个动作是怎么回事了,作者注)。岳父看到我这样,也先说些轻一些的话让我平静些:“这是当年你身上穿的东西,我怕放在你那里被你们无意中给弄坏了或者丢了,便把这个东西先留在我这里保存了,十八年了,你大了,现在你娶了佩儿和银铃,你也算吾子了,你留着它,这是你父母给我这里给你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了……”
很小的小衫,看来我小时候真的可以很轻松地放在现在的我的手掌之中,只是知道我不可能这样放。
静静地俯下身去,摸着它,仿佛想通过这个动作和自己远在十八年前的母亲联系,问声:母亲,您好吗?衣服样子平平无奇,但是依然让我流泪了。似乎是赶工的缘故,衣角上缝合的地方甚而有点点血迹没有来得及洗去,我能想到母亲当时在昏暗的灯火下,如何流着泪,为我做衣衫,不慎扎伤自己手指,却不能停下手上的活。而让我更加无法遏制自己的眼泪,以至泣不成声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母亲仍然想到了怕弄伤那时我的幼嫩肌肤,将所有的线头都留在了外面,而里面却连根线都看不见。手摸在里子的细细的绸布上,眼泪不住滴洒,我能感受到,这是母亲撕开她的衣衫里子,用来给我做衣衫,因为那些本已非常柔软的绸布哪怕表面都已被磨得如此光滑。我能想到幼年的我舒适地躺在里面,却只能人事不知地哭泣或者熟睡,只余下母亲的落泪,或许会打在那时我的脸上,而我也许只会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母亲,间或发出咿咿呀呀,或许也会哭了起来。
我哭了,哭得如此伤心,天也在正午阴了下来,仿佛也为我而哀恸,到了午后,甚而下起雨来,或许是天上的母亲感应到了我的悲伤,随我落下泪来。
那日,我没有吃午饭,下午,一切准备好,便一声不吭地离开,银铃知道了事情,也没有怪我,只是一直静静陪在我的身旁。
只最后走的时候,岳父还告诉了我一句,“你可以撕开袖子,因为衣服小,很容易摸到,我那时就感觉里面有个地方有些和其他地方不同,仿佛里面有块单独的布或者什么。因为当时你父母是和左慈交待,我不清楚,后来我问过左兄,他说他也不知道。所以,我想那是你父母专门留给你的,所以一直没动它,如果有,那也应该是你父母留给你的,让你去发现的,那你自己去看吧。”
我自是当即动手,不过是在银铃的帮助下,小心地割开线头,将里面那块布小心翼翼取出来的,我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仿佛手中攫取了自己的生命,一松手仿佛我的生命都会离我远去似的。
“弓射。”上面有两个用黑线绣上的的字,让我感觉非常疑惑不解,但转念一想,也或许是一个谢字,只是言字难绣,那时时间紧迫,便绣了一个弓形,权当作言字,许是要告诉我让我姓谢。
但无论如何,这确实让我稍微有些失望。如果是母亲给我留的信就更好了,或许母亲不认识字,所以绣错了。就像从没人给我留下她的姓名,我问过的所有人,包括左慈,没人知道我的母亲是谁。但是,除了父亲还给我留过一封信外,这是我的母亲给我留下的所有痕迹了。其实应该还有一个,稍微大一些,我一直带着的——那便是我自己。
“你不会没有名字的。”我忽然对银铃这么说,她似乎也知道我指的什么,只是笑笑,对我说:“上路吧!”
“好的。”我也笑了,甩开被雨打湿挂在额前的碎发,把头发捋到脑后,把头发扎紧了。又看了一眼那绣得有些怪异的“谢”,将整件衣服塞在怀中,朝着岳父在的方向深深一礼,与周围送行的人拱手相敬,道声别过之后,就在依旧陌生众妻族之人的目视下,和银铃一起踏上了那条出山之路。
我想记下一件事情。在这山里,我从没有见到我的岳母,也从没有人提起过她,所以我也没问。我想,可能她也故去了,由此说来,司马先生也真是不易,现在我又把她的亲女儿带走,他一个人的日子就更孤单了。所以,离开了寨子半个时辰后,我忽然勒马和银铃说道:“以后我们应该把岳父接到襄阳,和我们在一起。”
她笑着点头,雨中的她的笑脸依然很美。而我心中却忽然出现另一层阴云:其他人受得了岳父的鼾声么?
这下面几日旅途,没有了来时的孤单,日子也过得快了。一路莺歌笑语,二人游山玩水,三日之内全不管外面是如何情况。没有了什么平安风云侯和什么平安郡主,只有一对平凡快乐的新婚小夫妻,我真的很喜欢这种日子。因为那几日,当真如神仙般的日子,只是我知道这种日子不会延续很长时间了。
快乐无忧的旅行生活也就只维持了三天,我们便离开了大山,来到平坦而不知情形的外面。我记得那是一个中午,当疲惫的马迈过山隘口时,我忽然有些担忧地看着银铃,疲惫的她看见我的目光,便对我笑,看着我,等着我和她说话。我却只能笑,低着眉毛看着地上嫩绿的青草,过了一会儿,抬起眼来看着她,有些愧疚地和她说:“也许,你不该跟我出来,一旦你出来了,你或许就再也享受不了一刻安逸的快乐了。”
“有你在我身边,我的心就处在安逸的快乐之中了。”她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就在马上看着我,忽然眼睛看着我的身后:“哦,似乎那里有兵营。”
“哪里?”我赶紧转过头来,却什么都没看见。
忽然背后被人搂住,她竟从她的马上爬到我的马上从背后把我抱住,很是凶悍却又带着一丝俏皮地说:“你中计了,从现在你是我的俘虏,我要拘禁你在我身边一辈子,不得自由。”
“好的,好的!我一生都不会离开你。不过,你不怕我造反?”我忽然动手,把她从我的腋下生生拖到身前坐住,这番动作让她吓了一跳,“啊”了好几声,而马则向右边跨出好几步才稳住自己。在她还没缓过来时,我用手箍住她的双手,带着一种小恶徒地坏笑:“所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我造了反,你能怎么办呢?”
“镇压咯!镇压不了,就算喽。”她撅着嘴,声音虽然越说越小,神态表情却表现出一种大无畏的精神。
而我就要差一些了,我表现的完全是一种小无赖的精神。我直接地亲了上去,而她也没有任何拒绝,所以我可以认为银铃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山外的种种迹象都表明闫兄和盛斌正准备动手。一个主要的迹象便是小路上一些食肆之所都是一群人传着要打仗的消息,来听,来说的人不少,却没几个人是来吃饭的,连这些食肆的老板们也不在乎,多数是挤在最前面听的,显然他们感觉乱了的后果要比这几天没生意要糟糕很多。而另一个可以让人确信这种可能性的是来到食肆吃饭的主要是大约调动中的十几人的小部队,问询之下都是各地的地方守备部队向乌程东南的余杭或者乌程西南的天目山附近上集结。不过让我最感到确信战事将开的是,这些部队的士气都很低落,很多人都私下讨论着开小差的话题。
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军纪不太好,倒不是吃饭没给钱,而是他们问都没问我们是什么人,就把他们的行程和自己的想法全告诉了我们,幸而他们也不知道一起去那里的有多少人,以及通关文符一类的东西。
银铃和我一合计,都觉着文盛兄和小斌似乎还没有考虑到对方从海上来的可能,乌程北为太湖所封。闫兄他们如此分兵,本已确实将对方钳制包围于其中,本是此时此地围困敌人的正解。但如果对方援兵从余杭附近上岸,就会让我们东南大营陷入前后被夹击之势中,而一旦鼎足围困之势一破,我们的包围便也算被击破了,这下面可能就不是我们能很好处理的了。
我和银铃讨论到最后,越觉得事情拖得越久,就变得越棘手。所以我们很快找到驿站,赶紧换马继续向前,这次有所不同的是通过银铃的关系,我们很快骑上最好的马奔赴现时的前线。
那日晚上,不是很清楚目前实地情况的我们就在余杭南边的一个小渔村的人家借宿。地方虽然简陋,但我和银铃都不是很讲究的人,也就没什么难办的了。
值得一提的是银铃很招这家主人老母亲的喜欢,她甚而主动让她的儿子帮我们到旁边几里外的镇里探听一下消息。这让我们很是觉着过意不去,虽然他们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有用的信息,我们还是很感激地他们的帮助。所以,走的时候我留下了一袋铜钱,银铃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她甚而觉得我给少了,后来我拿出我们剩下的给她看时,她才点头。进而此人居然带着恶趣味批评我,说如果我饭量没现在这么大,完全可以多留一倍以上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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